小径分岔的兔子洞

第一次去尼泊尔

这次国庆长假,我去了趟尼泊尔,是跟着一个徒步团去的。尽管交通时间远远超过实际徒步时间,我们依然觉得非常值。尼泊尔的风景太美了,人文也很值得体验。

探险家的失落

我们是从成都飞加德满都进入尼泊尔的。1 这趟航班最酷的地方在于:它贴着喜马拉雅山脉飞了一段,产生了一个看珠峰的绝佳位置。

眼下从国内直飞加德满都的城市好像只有成都和广州。如果从广州飞,会从很南的地方飞临加德满都,离珠峰相当远。但从广州的航班上观看珠峰,即使能看到,也远没有成都航班的位置好。 成都到加德满都,看珠峰很近 广州到加德满都,珠峰有点远

珠峰出现在飞机右侧的那一刻,我想到了星野道夫。

去尼泊尔之前,我正在看知名生态摄影师星野道夫的书:《旅行之木》。其中一小篇写到他第一次去南美的时候,一觉醒来,脚下就已经是南美的大地。他突然感到很失落。对探险家来讲,世界好像是个无限的宝藏。飞机旅行的速度太快,毁掉了这种小心翼翼、充满等待和未知的探索的感觉。睡一觉就到了南美,多睡几觉就走遍了全世界。就像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一下子就花掉了,本应该“宽广深邃”的世界突然变得很“有限”,于是他怅然若失。

我对珠峰也有点那种捂着舍不得拿出来看的期待。十几年前在支教的时候,我们哪些支教老师都是些刚毕业的少年。多数人对未来的想象都是找一份喜欢的工作。有要考公务员的,有要去继续读研的,有准备申请领事馆的工作的,都是些很务实的计划。但有一天我从邻县的某支教老师那里听到了完全不一样的答案:她计划支教结束后去爬珠峰。

她后来有没有去爬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清楚记得我当时的想法:我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想去爬珠峰吧。如果能抗住高反的话,我也许可以努力一下,走到珠峰大本营去看一眼它就好了。虽然山就在那里,人为什么非得爬上去呢?

快到尼泊尔的时候,突然我就这样毫不费力地看到了珠峰。它就在那里,毫无铺垫就突然出现了。(虽然经别人指点才明白哪座山头是它)。 珠峰!

太美了。

还真是有一点奇怪的失落。不能这么轻松就过去了,我回头还是要再去一趟,去走一次EBC徒步,去到珠峰大本营,从那里正式仰望一下珠峰。

干净与不干净

尼泊尔有一点很神奇。有时候它的干净程度令人惊叹,有时候又遍地粪便,几乎无处下脚。

从加德满都坐车去博卡拉的路上,在安娜普纳山区徒步时,即使最偏僻的厕所,都很难闻到异味。往往见到的是白色陶瓷的蹲厕。徒步人的鞋子上往往很多泥土,但我这次见过的全部厕所,就连旁边脚踩的地方,都是冲洗得干干净净的。今年夏天去四姑娘山,以前在云南的山区,往往遇到那种旱厕,不可描述。在尼泊尔完全不用担心这个。

然而在加德满都杜巴广场,在游客偷懒简称为“猴庙”的斯瓦扬布纳特(Swayambhunath)神庙,在游客很少去的闹市中的佛塔周围,有硬有软,黄的黑的白的,完整的,被碾压过的,各式各样的粪便,人们却熟视无睹。

前一分钟,我还在拍晨风穿过树枝,阳光下美丽的加德满都老城。下一分钟,一只过分热情的大狗踮起脚来,两只前爪在胸前印下两个黄色的爪印。我还以为是泥巴,低头闻了下,那味道比我出门10天才回家后的猫砂盆还臭。

后来我想明白了。尼泊尔人其实很注意人的卫生。早上看到路边等着上学的孩童,都是穿得干干净净的。(当然晚上就未必,因为街上灰实在太大了。一天下来别说衣服了,路人皮肤上都是灰尘。)但他们不太在意动物的卫生。在大街和神庙这样的共同场所,猴子,鸽子,大狗,大牛,都是自由闲逛的。动物逛到哪拉到哪,也不固定时候,如果不把动物赶走,我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尼泊尔的人口中大多数人信仰印度教,所以在尼泊尔也经常可以看到大牛在自由流浪,比第欧根尼还超凡潇洒。人口中还有小部分信仰佛教。持这些信仰的人们往往尊重动物,肯定不会像其他地方一样,把动物赶走或者圈养起来。

幸逢因陀罗节

去博卡拉的路上,也没有信号,

我对印度教的印象只有那个长相很可爱的象神 Ganesha。好多年前看过一个后来很有争议的广告,设置的场景是世界不同宗教的神们聚在一起吃烧烤。

一起吃烧烤的有:宙斯,阿佛洛狄忒,象神 Ganesha,耶稣,佛祖,摩西,观音,外星人👽,还有好多我不认识的神。进来一个人说,神啊,感谢你赐予我的羊肉。桌上每个神都回答:“别客气”。

佛祖突然开玩笑说: So, should we address the elephant in the room?

象神立刻就恼了,食指(和象鼻子一起)翘起,瞪着佛陀说: Not funny 2500 years ago! Not funny now!

象神 Ganesha

我没有不敬的意思,只觉得象神实在太可爱了。我还听过印度教里另一位动物形象的神:哈努曼 Hanuman。是一位神猴。加德满都的皇宫门口就有它的塑像。胡适等前代学者认为,神猴哈努曼就是西游记里孙大圣的原型。

落地加德满都那个下午,我们逛完游客爱去的泰米尔区后,做了个事后看来很庆幸的决定:去加德满都杜巴广场。去了后才知道,我们刚好赶上了因陀罗节。

因陀罗节的三位主角

这差不多是尼泊尔最盛大的节日。象神在这个节日也有出场。除了象神之外,广场另一端还有一个巨大的神像,是权力之神 Swet Bhairab。神像牙齿间伸出一根管子。后来我才知道,管子里会出来“圣酒”,民众都期盼能喝上圣酒,据说喝到可以祛病祈福。

因陀罗节另一位主角,就是神秘的“活女神” Kumari 了。

Kumari 是女神在凡间的化身。她们是经过严格的标准,从释迦族的幼女中挑选出来的。

在更早的时候,尼泊尔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王国,每个王国都会挑选自己的 Kumari。后来中央王室一统全国后,就只有加德满都有一位 Kumari 了。而现在尼泊尔已经不再是君主制国家,除了加德满都的 Kumari 外,各大城市也会有自己的 Kumari。

加德满都的 Kumari 人们讨论得最多。她们还是幼女时被选中后,就会送到神庙之中生活,直到进入青春期时退休,多年都不能离开神庙。除了照顾自己的人以外,Kumari 很少见到外人。只在特殊节日从神庙的窗户中露面,供民众参拜。Kumari 见民众时不能有任何表情,因为据说不管是笑容还是其他表情,甚至小动作,都表示灾祸将降临到参拜的民众身上。

曾有人批评尼泊尔的活女神制度,认为它有侵害女童权利的问题。我听到 Kumari 的故事的第一反应也是,小女孩好辛苦,从小被送进神庙,与社会脱轨好多年,退休后回到社会要如何生活?而且还有“退休后的活女神娶了会招致灾祸”的传言,退休后的 Kumari 在一个相对还很传统的国家,恐怕生活不会容易。

同行的朋友告诉我,其实近些年也有好消息。本来 Kumari 的老师是只教授传统文化的内容,后来也请了更“现代”的老师,让 Kumari 可以接受不差于学校的教育,包括数学之类的。(数学!yes!)此外,退休后的 Kumari 的待遇也得到了改善。也有(至少)一位退休后的 Kumari 结了婚,甚至还出了本书讲她的故事。

且不说现代化是否一定是绝对正确的发展方向。即使它是,不同族群也都有其发展的节奏,背后往往都有复杂的历史原因。旁人大可不必着急批判,保持乐观,送上祝福就好。

去看山

我小时候是在山里长大的,所以一直喜欢在山里走。老家的名字也非常乡土,叫“清溪沟”。我偏爱那些有水,最好有瀑布的山,可能也是因为这点乡愁。

对徒步这件事,我虽然喜欢,但我有两个障碍:扁平足和高反。

扁平足是从小形成的。上学之前都在乡下,山路很软,不影响。6岁搬到镇上去,往往穿薄底的鞋子,回力之类的。长期在很硬的水泥地上走,对足弓很不友好,很快脚底就平了。我的小腿长得很粗,全都是腱子肉。我以前还很得意,以为自己的小腿很有力量。后来才知道,那其实就是扁平足的后果。足弓常年不作为,于是走路的时候小腿肌肉就去代偿,久而久之就变粗了。

我很羡慕那些去走乌孙古道的,图片上看风景太美了。我不敢去,怕日均超过15公里后,我的脚底就会废掉。几年前参加过一个公益走路活动。香山和八大处绕一圈,总路程有40公里。走完后我完全无法站立,脚底痛得像刀割。我一个黑胖子,到了终点后,跟同伴描述小美人鱼一样的痛感,央求她们陪我吃完饭去按脚。

另一件担心的事情是高反。我本来以为我没可能有高反,结果有此在香格里拉中招了。头痛得想拿斧头劈开。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买了些感冒药吃,没有用的。朋友们在牦牛肉火锅热火朝天,我只能蹲在门外台阶上吸氧。很久后回想起来,应该是因为没睡好,然后被风吹感冒了,才症状那么严重。毕竟香格里拉的海拔才三千多一点,算不得高。

庆幸的是,7月去了趟四姑娘山,把这两个障碍都破除了。我发现只要我穿对足弓支撑良好的鞋,就可以走很远也没问题。如果不是很有挑战的地形,其实穿跑步鞋可能更好。我不跑步,但我长年穿亚瑟士的某款鞋,逛博物馆都不会脚痛。而且在野外徒步,土路上走着,对脚底的压力小很多。平时我也会刻意练习,走路时主动把足弓弯起来,避免把整个脚底摊开在鞋子上。长期下来效果显著,我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脚底痛的情况了。

高反也不再是个问题。去四姑娘山之前,特地搜索了下相关的知识。这篇文章帮助很大。简单总结就是:

  • 海拔上升不快的,或海拔并不高(比如4000以下),一般问题不大。只需要多关注血氧(便携血氧仪或者Apple Watch),试试正压呼吸法,头痛吃布洛芬,睡不着吃安眠药(别吃太猛的)。即使有点轻微的高反症状,适应三天左右也就没事了。

  • 预计会海拔上升太快,或者太高的,有药可以吃。不是红景天,那东西没用的。要吃乙酰唑胺。海拔爬升前24小时开始吃,每天吃2粒,到最高海拔后再吃两天,就可以停药。可惜这个药在国内是处方药,普通药房买不到。有些人去香港买一款叫“海拔适”的药,成分就是乙酰唑胺。国内其实也可以买到,淘宝或京东买,请医师在线开处方。

这两个障碍去掉了,我就可以放心去徒步了。从四姑娘山回来我很开心,因为解锁了徒步这么好玩的事情。

然后去尼泊尔这趟就过足了看山的瘾。这次的路线比较休闲,只去了波恩山 Poon Hill。回来路上有个小卖部的大叔问我们去哪 trekking 了,告诉他 Poon Hill。他笑笑,Poon Hill 那叫 hiking,算什么 trekking。

虽然难度不大,但雪山真的超级美,我难以用语言描述。凌晨爬上波恩山观景台,小卖部弄一杯热巧,捧着喝,看着周围的雪山,不想回去了。

天亮前登上波恩山,周围的雪山美不胜收

不确定的未来

后来在民宿遇到一个俄国来的小哥,团里的伙伴喊我一起去聊天,因为觉得我英语好可以帮忙翻译。然而我们发现俄国小哥根本不会英语,我们只能拿着手机翻译。

如果我们看懂了的话,他好像是个做创作的,似乎是用镭射在一些金属之类的材质上画画。他来尼泊尔,是因为他信仰佛教,而尼泊尔有一个他一定要去一次的圣地。他出来并不容易,因为俄国正在入侵乌克兰,他费尽力气,等了好久才拿到护照之类的东西。

他让我想起另一个俄罗斯小哥的故事。那是之前帮我练雅思的老师讲的。我们是在网上连线上课。他说有个俄罗斯的小伙子,也是跟他练雅思,因为准备申请去留学来离开俄国,避免遇到征兵被送去乌克兰战场。后来那个小哥雅思考了8.5,但是有一天突然就失去了消息,老师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邮件。

跟俄国小哥聊天那个晚上,同事好友告诉我,有传言公司准备裁员了。我们都在市场部,而她听说整个市场部全都会裁掉。未来会怎样呢?真是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