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祛魅
时隔多年再看《三体》,觉得不好看了,甚至看不下去。
韦伯对现代性的解读让我理解了为什么《三体》如此受到中国读者的欢迎:颂扬能够带来力量和效率的绝对理性(章北海)、摒弃甚至鄙视“软弱”的人性(“圣母”程心)。
韦伯指出:现代性的特征是可计算性和合理化。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一切以提高生产效率(追求更高利润)为决策的参考依据。可计算性是调节生产的过程(以提高生产效率)的前提,因此如果一个东西不可计算,那么它的存在及价值是不被承认的。举个例子:当你在工作中提出一个无法做出预期收益评估(也就是不可计算)的行动倡议的时候,大概率是不会被采纳的。当这样的趋势发展到极致,人性中的非理性部分就彻底被抛弃,比如爱、善、美等等,因为它们不可测量,不可测量就不可计算,不可计算就没有意义。
回过来看《三体》。为什么大家对程心恨得咬牙切齿(同时大家把章北海推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这是对生产效率追求的一体两面)?因为程心集中代表了人性中的非理性部分:恻隐之心、爱、犹豫、回避艰难的抉择、“软弱”。知乎上最早用“圣母婊”来谩骂她,这也是为什么我厌恶知乎这个平台的氛围而几乎停止使用知乎。(后来我发现各种xx婊的词汇越来越多,而且不只是知乎,曾经包容的豆瓣,曾经充满生命力的B站都是如此,我就放弃从社交网站获取有价值的内容了。)
对比看另外两部科幻作品:《星际迷航 Star Trek》和《星际穿越 Interstellar》。 在星际迷航里,抛弃人性,仅追求绝对理性的瓦肯星人是很有趣的设定。早期系列里Spock这个角色存在的意义是带来幽默的效果。绝对理性的Spock和依然保有人性的地球人舰长之间的观点碰撞,就像现在Siri给出一个愚蠢的回答一样好玩,人们一边骂着Siri真蠢一边玩得乐此不疲。我猜测作品设定里让人类做舰长而Spock只能是大副,倒不是因为创作者觉得人性应该高于绝对理性,很可能仅仅是因为那样的话就不好玩了。没有人想看一部人类对于“机器”唯命是从的科幻剧。
然而到了后期的星际迷航,经过了多次经济危机和经济复苏的美国人,开始小心翼翼地在科幻作品中回归人性。之所以说小心翼翼,是因为并没有正面批判瓦肯人的“绝情灭性”的生存方式,而只是开始暗示Spock的童年是悲惨和痛苦的。在前两年的《星际迷航·发现者号》电视剧里这一点更加明显,以绝对理性著称的Spock竟然精神失常迷失自我甚至变成罪犯了。(当然,那部剧实在槽点太多)
在星际穿越里对人性的颂扬更加明显。男主Cooper虽然是个典型的工程师的形象,但最终说服他离开女儿前往太空的还是老Brand教授劝他的那句:“Get out there and save them。“人类之间的这种unconditional love是全片最大的闪光点。只为了那句"Because my dad promised me.“我也心甘情愿掏钱去电影院二刷甚至三刷这部电影。小Brand博士和Cooper争论的那几句台词尤其可见对绝对理性的质疑:
- Cooper: You’re a scientist, Brand.
- Brand: So listen to me when I say love isn’t something that we invented. It’s observable. Powerful. It has to mean something.
- Cooper: Love has meaning, yes. Social utility, social bonding, child rearing…
- Brand: We love people who have died. Where’s the social utility in that?
- Cooper: None.
- Brand: Maybe it means something more, something we can’t yet understand. Maybe it’s some evidence, some artifact of a higher dimension that we can’t consciously perceive. I’m drawn across the universe to someone I haven’t seen in a decade who I know is probably dead. Love is the one thing that we’re capable of perceiving that transcends dimensions of time and space. Maybe we should trust that, even if we can’t understand it.